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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我拿著大毛巾一面擦拭頭髮,一面走到客廳打開冰箱門拿出啤酒來喝。然後在沙發坐下來看電視。我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選台器快速的按著按鍵,希望可以找尋到想看的電視節目,可無論選台器怎麼轉,都找不到沒有播放大選後續消息的電視節目。連深夜的成人節目,螢幕兩邊也都上了有關於總統選舉的跑馬燈字幕。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將電視音量轉小然後接起了電話。

「喂,」對方說。是我的女朋友梅子,身份代號是DM—P68。她是個專門跑政治線的記者。目前我們是半同居的狀態,但就快要結婚了。我們彼此深愛著對方。

「嘿,是妳啊?」我停止了擦拭頭髮,將話筒貼在左邊的臉頰上,用空出來的手拿了一支香菸放到嘴裡含著,然後用打火機點燃抽。「今天一定很忙吧?」我說。

「還好,現在外頭有點亂,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暴動。為了安全著想,你千萬不要出門。」我點了點頭。想到對方並看不見,我趕快發出聲音。嗯,我知道。

她突然沈默了下來。電話裡她的背後並沒有聽見人群應該有的吵雜聲音。反而是有著好聲音的男歌手演唱的爵士歌曲。剎那間我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奇怪感覺。

「妳怎麼了?妳在哪裡?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我連續問了三個問題。她默默的保持著沈默,可以聽見吞嚥口水的咕嚕聲。我抽著煙默默的等待著。「有人在妳後面?」我將煙捻熄,小心翼翼的詢問。她依然沒有回答。我拿著話筒靜靜的等待著。

「聽我說,」她終於出了聲音。顯得很痛苦似的。我在聽,我說。

「聽我說,由於一些無法說明白的理由,我必須和你分手。」我默然。

「也就是說,從今天晚上以後,我跟你就沒有任何的關係。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關係,請你徹底的把我忘記。

為了你好,絕對不要找我。

當然,我知道聽我單方面這麼說,此時此刻的你,一定是非常難以釋懷的痛苦。但請諒解我的苦衷,相信我以前對你的一切都是真實而發自內心的。只是,我必須離開你。」

喀,電話說完就被掛斷了,快速乾脆,就像是有人拿著剪刀站在兩個人中間將電話線一刀切斷似的。我朝著話筒喂了幾聲,並沒有人回應。我站在茶几旁拿著話筒聽著裡頭斷線的嘟嘟嘟聲,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就以那樣的姿勢維持了一段時間,一直等到確定不會再有人在話筒那頭說話,才將電話掛上坐回沙發。

電視畫面播放的依舊是選舉的後續報導,某個政黨的黨部前聚集了大批的民眾,警方動員了大批警力到場維持秩序。我一面看著電視畫面,一面按下選台器的聲音按鈕。特別為了喜歡看電影的她所購買的高級電視音響,隨著畫面傳來立體的失控民眾的哭吼和吶喊聲。凌晨十二點整,整點新聞暫時收播,節目尾聲的製作名單字幕緩緩出現的同時,使用的是首都市長被憤怒的民眾丟雞蛋的鏡頭,雞蛋結結實實的打在市長的臉頰,稍微美化了年輕市長變色的臉。

今天,真是歷史的一刻啊。

那位從傍晚工作到深夜的主播,像是只是要說給我一個人聽似的喃喃自語。



身體內部各種器官同時感覺到所謂『生存能量』的物質似乎停止了充填。所有正常的知覺感應器似乎都恢復了正常水準的運作。但我看不見,也無法說話。我以搖滾歌手的本能透過聲音的傳達方式和音頻的震動情形,判斷自己是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

身體不自主的晃動了一下,是非常細微的震動。我似乎正在被移動運送。現場的背景聲音變換了,這次很明顯的是爵士歌曲。而且非常的熟悉。我知道我正處於被安置的過程中,而且從過程安靜的程度可以知道,負責這次運送工作的工作人員,應該都是經過極嚴格訓練的。動作非常明顯的熟稔、乾脆。

我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然後感覺到車身往前頓了一下又反彈了回來。車子開動了,我要被運送離開這個地方。(但目的是哪裡呢?)

車子裡面也播放著相同的爵士音樂,是Chet Baker演唱的〈My Funny Valentine〉。這首歌曾經成為電影的主題曲。那部電影我看過,因為背景音樂和電影的取景非常的相配,所以整體印象讓我非常的深刻。但過程我並不喜歡。電影的中文片名翻譯叫做「天才雷普利」。是一部描述有關於自己的身份被朋友所取代的故事。電影中,男主角麥特‧戴蒙(Matt Damon)模仿Chet Bake的聲音在電影裡唱了這首歌。

這首歌也是她離開我那天,話筒那頭的背景音樂。(是刻意的嗎?)



掛掉那通電話以後,剛開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無法相信在不久之前有一個人在電話裡就這麼咻的一聲從我的世界消失了。整個人變得好空洞好空洞,就像是被丟棄在土堆裡只剩下薄薄一層透明的蟬殼一般。我整晚坐在沙發上專心的看著電視,但其實什麼也沒有吸收進去。畫面在我的眼前就被無形的物質檔了下來停止傳送,通通擠在一堆。播報員的聲音從我的耳朵穿過了腦袋再從另外一個耳朵穿出去。只有Chet Baker的歌聲一直在我耳邊迴響著,但那怎麼聽都覺得他其實是在嘲笑著我。用他低沈迷人的好聽歌聲。

我在比較清醒以後,試著撥她的行動電話給她,但她的手機一直持續著關機狀態。我也試著打電話給她的朋友,試著想要從她朋友那裡得到一些什麼樣子的蛛絲馬跡,但都沒有什麼成效。對方在這麼晚的時候被電話吵醒,似乎也都非常的不高興。最後我就放棄了。

已經是凌晨將近兩點的時候,可以聯絡上的關係人幾乎都聯絡過了。我似乎再也沒什麼可以做的。我起身去把冰箱僅剩的半瓶多一點的Macallan拿了出來,就這樣直接倒在杯子裡喝,沒有加冰塊也沒有加水。純純的喝。喝完威士忌以後,覺得還是不夠,心裡還是覺得極度需要被充塞到滿滿的,我想起來冰箱還有幾瓶海泥根,於是我通通拿了出來,一面喝著啤酒一面想著這混亂的一天。真的是歷史性混亂的一刻啊。

我的頭痛了起來,而且是非常的痛。好像是馬上要裂開了那麼的痛。我摸摸臉頰,發現眼淚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的。鹹鹹的淚水在靜悄悄的夜裡靜悄悄的流過了我靜悄悄的嘴唇。我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很久,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最後感覺真的好累好累,像是累到快要死掉似的。我橫過身來側著臉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拿起了一根煙抽,然後在抽煙的當中迷迷糊糊的流著眼淚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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