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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聽重金屬的,一種是白癡。」

坦白說,一直到那句話出現之前,我的內心都可以說還算是很平靜的。可是當我聽到有人竟然這麼說的時候,剎那間那種吃驚的程度,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我那時候的心情簡直就像是在草原上被雨天裡的雷狠狠的擊中似的。我吃驚到原本逐漸加深的酒意在那瞬間都醒了。我一邊聽著店裡播放的《槍與玫瑰》,一邊努力的回想這句話第一次出現的時間點。最後終於讓我想起來了。這句話是小夏說的。 小夏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十九歲,他只大了我還不到兩歲。那時候他並不算是我的朋友,只是常常來我晚上打工的唱片行『試聽』新唱片的客人。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台灣大學的學生。那年頭想要成為大學生,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像現在大部分所謂的大學生,除了性愛就是沒有目的的鬼混,說穿了,不過是書得比人多但沒知識到了極點的垃圾殘渣而已。

唱片行裡各式各樣的客人很多,像小夏這種因為沒有錢可以買唱片而變得非常喜愛『試聽』新唱片的大學生最常見。小夏幾乎是每個晚上都會來試聽,起碼我有班的時候都會看見他。有一次我拿著Kiss的專輯在店裡高級的音響裡播放的時候,他突然在我身邊冒出來,對著我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句話。我一時沒有會意過來,拿著唱片封套偏著頭看他,他對著我搔搔頭笑了笑,然後搖搖手轉身走了出去。走進了我十八歲的生命。

小夏在我就讀高中的時代,扮演著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尤其在我身處的那個苦悶無力的世界裡,他幾乎變成我逃離出去喘息的唯一出口。我記得小夏對我說過的每一件事情,要我聽的每一首歌曲,要我看的每一本書以及那些他想要達成的而我無法理解的理想。五二〇那天,在我十八歲時他帶著我參加了第一場政治性的學生和農民聯合策劃運作的抗爭運動。過程非常的火爆。在和鎮暴警察激烈推擠的過程中,小夏滿臉是血拉著慌張不已的我高聲的喊叫著。「嘿,看著,不要害怕。這只是革命必經的過程而已哪。」他大聲的叫著說。我當時嚇得兩腿發軟。那是我第一次發現到試聽音樂的小夏之外的另一個小夏。

回想到了這裡,我感覺到有點頭暈噁心。我放下酒杯站起來跟團員們打了招呼說要到門口透氣,團員們只是抬頭看了我一眼「噢」了一聲便又繼續的喝酒聊天。

我站在門外看了看手機螢幕所顯示的時間,已經將近清晨三點,酒館門外市民大道變的冷清了起來。偶爾路過酒館的路人,也總像是急於逃離是非之地似的匆忙的快步經過。我找了騎樓上的花圃坐了下來,然後掏出香菸來抽。我將抽完的煙蒂撚熄然後丟到地上,讓身體在花圃突出的水泥牆沿躺了下來,靜靜的凝視著這現代喧鬧城市裡殘留著深淺不一的過往痕跡。

昨天下午,因為處理喵子的事情而回到了高中時代我所生活的那個城市。在回程的時候經過了我所寄宿的宿舍附近,我忽然起了下車看看的念頭。我下了車沿著那幾條高中時候從工廠或是學校放學回宿舍所要經過的路線走到了宿舍的附近,沿途的景物早就無法辨認出來舊時的樣子了。我先在宿舍前仔細的端詳那棟雙併四層樓高的老式公寓,發現到除了舊有的貼在公寓中央線的豬肝色牆磚之外,那寢室的乳白色木門也沒改變。整棟宿舍散發出來的奇幻氣味真叫人懷念啊。

我最後坐在一家便利商店外花圃突出的水泥牆沿上,隔著一條街默默的看著不知道已經變成什麼功能的高中宿舍,嘴裡還舔著一支二十五元的雪糕。那天的陽光燦爛到不行。我在那微風中看著步調緩慢的過往人們和陽光下正在發生的一切,心裡不禁憂鬱的感傷起來。我身處的便利商店的這片土地,是曾經埋藏著我無數記憶的種子而長出來飽滿充實稻穗的稻田哪。雖然宿舍是一點也沒變,但是宿舍外圍原本一望無際的稻田,卻都蓋上了超高層的商業大樓和鋪上了水泥的寬敞馬路。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來到了這裡?對了,是喵子造成的。我想起來了。昨天下午我要出門之前,喵子的舉動非常明顯的和往常不一樣,我在收拾物品的時候,她一直安靜的坐在地上用很感傷的表情看著我,看得讓我心裡發毛。然後在我要出門的前幾分鐘,她還靠了過來用身體不停的磨蹭我的小腿。這兩個多月來,她從來沒對我這麼熱情過。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現在終於明白原來這一切的發生都是有目的的,難怪我在喵子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種難以解釋的情感。這一切都是被黑影子精心安排的。

店裡的音樂換成了搖滾版的〈國際歌〉。要命。我又想起了小夏,小夏抽著香菸抱著木吉他坐在大學社團的地板上彈唱著這首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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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氓阿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